粤语正音运动

摘自维基百科的《粤语正音运动》词条,虽然中文维基百科词条相当混乱、鱼龙混杂,但此处目的主要在于让读者了解此一事件,勉强一看,不必深究。——LeiMaau评注

粤语正音运动,指香港从1970年代开始到现在的一连串独立但亦相关连的所谓“矫正”发音的运动,于1970年代至1980年代期间,运动只是针对香港传媒的粤语懒音及错读,到了1990年代至21世纪初,由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前电视艺员何文汇博士所提倡的粤语正音运动,因为要求了以古代韵书的切音取代目前通行的粤语读音,而被不少教师指出是一种矫枉过正的学说。现时,支持和反对的两大阵营仍然在对垒中。在学术界的朗诵及教学方面,支持者有不少;香港传媒尤以无线电视及亚洲电视皆作支持;但是在香港市民的日常生活中,此学说未有很大程度的支持。

明代著名音韵学者陈第在《毛诗古音考‧自序》(毛诗即《诗经》)中,提出“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的观点,另外《读诗拙言》谓“一郡之内,声有不同,系乎地者也;百年之中,语有递转,系乎时者也”的见解,值得我们就正音运动这个问题上作为参考。

本文以教育学院拼音方案标示字音。

背景

1970-1980年代

在1970年代,粤语正音就已因为大众传媒的普及而引起关注。当中,梁醒波为学界所攻击的其中一个对象。梁醒波先生是香港粤剧界著名丑生,后来在无线电视(TVB)的晚间娱乐节目《欢乐今宵》演出。由于梁醒波在香港的受欢迎程度,他的“错误发音”被香港大众市民所学习。其中一个教授经常提及的例子,就是“姗姗来迟”这句成语。按原来粤语的发音,“姗”解作“迟”应读作“仙”,但他却在电视上唱出了“何以‘山山’来迟”的歌词。直到现在,香港人都只知“姗”读作“山”,而不知正音为“仙”。

当时,在大众传媒负责推广正音的,是在香港电台第5台晚间主持节目《咬文嚼字》的宋郁文,例如他主张“傀儡”的“傀”应该读成 [fui2] (灰阴上声),不能读如“块”音[1],

他的正音运动,直接引致后来香港电台在1980年代初期对广播员发音要求的纠正。这些被纠正的例子包括以下几个:

词语习惯读音“正音”时间时“谏”时“奸”报刊报“罕”报“看¹”傍晚“旁”晚“磅”晚核子[hat9]子[wat9](搰)子

在当年,这一派主张将“时间”改读成“时‘奸’”,引起了颇大争议,并在报章上引起哈公、王亭之等人的批评。

电视上亦有由林佐瀚先生主持的《每日一字》节目,但林先生对正音的态度比较宽容,并支持当一个读音已经普遍时,大众应该接受。

1990年代至今

1990年代至今,何文汇对推广粤语“正音正读”运动最为活跃,并且透过其徒弟与信徒向传媒与教育体系发功,对社会有一定的影响。另社会上反何文汇的人也纷纷发表抨击文章,并向网民教授真正的正字正音。[2][3][4][5]

何文汇的“正读”学说

此章节未列出参考或来源。

(2012年11月12日)

对于粤语的正音,即何谓“正确读音”,何文汇自有一套看法。他的理论,将“正确读音”分为两个层面,就是“发音准确”和“吐字清晰”。在何文汇出版的书籍中,“正音”属于“吐字清晰”层面,而“正读”属于“发音准确”部分。

吐字清晰(正音)

一个字的读音,可透过字典上的注音查证。如果知道一个字的读音,但说话者不懂或用错发声部位,致令所发出的音节出现偏差,与其他发音部位接近的音节混和,令其他人误会,发音便不准确。提倡“吐字清晰”,即“正音”,主要是希望纠正“发音准确”这个问题。

何文汇举出以下经常出现的发音不准确问题:

声母部分

/ŋ-/和零声母:

在粤语中,阳声字不会出现“零声母”,例如我/ŋɔː˩˧/、牛/ŋɐu˨˩/均带/ŋ-/声母。但年轻一辈很多人都这些字读成零声母,即/ɔː˩˧/、/ɐu˨˩/。

/l-/和/n-/声母

有些人会将本来应该读/n-/声母的字读成/l-/声母,如“泥/nɐi˨˩/”读成“黎/lɐi˨˩/”。

/k-/和/kʷ-/ 声母

不懂分辨贰字分别的人会将“国/kʷɔːk̚˧/”读成“角/kɔːk̚˧/”、“光/kʷɔːŋ˥˧/”读成“江/kɔːŋ˥˧/”,即在韵腹/ɔː/的字前丢失了圆唇的半元音/◌ʷ/。

/kʰ-/和/kʷʰ-/声母

何文汇认为,由于其中与/◌ʷ/部分丢失甚久,严格而言这未必是发音不准确使然,只是人们沿袭以前错读,不知道这些字本来有/◌ʷ/的圆唇部分,例如“邝/kʷʰɔːŋ ˧/”读成“抗/kʰɔːŋ˧/”。

/m̩/和/ŋ̍/

这两个元音化辅音,单独发出时,/m/应该只有一个“唔”音,但很多人将/ŋ̍/读成/m̩/,如“吴/ŋ̍˨˩/”、“五/ŋ̍˩˧/”读成“唔/m̩˨˩/”、/m̩˩˧/。

韵尾部分

/-ŋ/对/-n/、/-k̚/对/-t̚/

一些人会在收音时误将/-ŋ/变成/-n/、/-k̚/读成/-t̚/。例如“恒生银行”中,“恒/hɐŋ˨˩/”、“生/sɐŋ˥˧/”、“行/hɔːŋ˨˩/”均是/-ŋ/韵尾,但一些人会读成“痕/hɐn˨˩/”、“身/sɐn˥˧/”、“寒/hɔːn˨˩/”。而与这两个韵尾相对应的入声字亦有同样问题,例如将“角/kɔːk̚˧/”读成“葛/kɔːt̚˧/”。

一些人会以“读懒音”概括以上现象。却反对者指出“懒音”带贬义,因为这些人未必因为“懒”才将这些字音相混,有可能是从来没有人教他们如何分辨这些不同的发音部位及教导正确的发音方法。却基于上述语言特征并未在社会上消失,所以提出矫正这些“发音不准确”(正音)问题,在社会和学术界的争议不大。

发音准确(正读)

与“吐字清晰”不同,一个人即使吐字清晰,他的发音亦未必正确,因为“准确”未必“正确”。这是因为说话者习得的读音本身是错误的,说话者只是“准确”地将这个“错音”读出。

例如“星光熠熠”的“熠”字,绝大多数人读成“泣”[jap7]音,根据“正读”系统的读音,其实是错误的:何文汇指,应该读成“入”[jap9]音才算正确。

一般人未必把上述“正音”、“正读”两种概念分得清楚。不少人会以“讲正音”描述如上例中“熠”要读“入”音的“正读”理论;又或是以“正音”涵括“吐字清晰”及“发音准确”两个范畴。但由于“吐字清晰”(“正音”)在社会并没有太大争议,因此同时以“正音”描述“发音准确”(“正读”),亦不会有太大误会。

“正读”审音方法

要“正读”,便得先找出哪一个音才算“正确”。何文汇所出版著作中对于其“正读”之学说理论大致相同;《粤音正读字汇》可视为何文汇粤音规范的重要参考。何文汇认为,“正读”的原则是:

“粤音正读主要沿自《广韵》系统。”(《粤音正读字汇》第392页)

“凡据《广韵》同系统韵书所载反切切出来的读音,则视为正读。”(《粤音正读字汇》凡例11)

何文汇指,虽然语音是约定俗成,但是他认为语音在《广韵》编纂时,粤音[6]已经做过最全面和最有效的约定俗成,所以在这之后不应该再来约定俗成;现在提出“语音是约定俗成”的人,其实都只是希望习非胜是、一己的错读得到别人默许。

何文汇的审音方法就是:

“以《广韵》系统的切语为基础,再以古今音变为脉络。”

古时标音是根据反切法,“上字取声母,下字取韵母;上字辨清浊,下字辨平仄”。后清浊化为音阶,浊音清化,所以现在是“上字辨阴阳,下字辨平仄”。这种方法不能分辨阴入与中入声,何氏指这便得“靠经验”。何文汇以《广韵》及其他同系统韵书所收载的反切,作为拟定“正读”的基础。

“古今音变”是来自前人对于音韵的研究成果。何文汇在书中提及会考虑以下的音变:

“古无轻唇音”及“古无舌上音”

古无轻唇乃清朝钱大昕提出:“凡轻唇者,古皆读为重唇。”

书中有举出“平”字为例,《广韵》作“符兵切”;由于“符”字今已发 [f-] 声母,故“符兵切”只能切出[fing4]音,无法切出“平”字实际读音[ping4]。

而古无舌上亦是钱大昕发现。《十驾斋养新录.舌音类隔之说不可信》:“古无舌头舌上之分,知彻澄三母,……求之古音,则与端透定无异。”

何文汇书中举“秩”字为例,《广韵》标“直一切”。“直”字今已读成舌上音,但“秩”依然读舌头音[dit9]而不读[zat9](“窒”音) 。所以“直一切”已无法反映实际音读。

《广韵》有为上述情况作“新添类隔今更音和切”增补(“类隔”即原反切字无法反映实际读音,反之则叫做“音和”),用新的反切字,取代“类隔”的切音,以符合该字在那时期的实际读音,达到“音和”。例如“平”字“符兵切”,后增“仆兵切”。留意“仆”字在粤语中声母是[b-],与被反切字“平”的[p-]不同,但由于之后的“送气与不送气”原则:阳平声一定送气,反切出来仍应读 [p-] 声母。

“喻三”归“匣”

这是中国音韵学家曾运乾所提出(《喻母古读考》)。所谓“喻三”,即中古“喻”纽(纽即古声母,书中以“喻”母称之,意义相同)三等字,与“匣”纽同类。

何文汇指,在香港粤语语音“喻三”变为读[w-]声母还是[j-]声母并无一定准则,“看来主要还是经过‘约定俗成’才成为现今的读法”;他并举“桓”、“完”、“丸”等字在《广韵》同属“胡官切”,但粤语则将“完”、“丸”读[jyn4]、“桓”字却读[wun4],指这些读音由来而久,故不强行划分。

“影”母的衍化

书中指中古音“影”母在粤音衍化为 [j-]、[w-] 及零声母。

何文汇并指出,零声母被语音能力较高的香港人加上 [ng-] 声母,并声称这获得普遍认可。他认为这是由于语音能力低的人无法将如“牛”、“我”等字的 [ng-] 声母发出,而变成零声母,说起来像牙牙学语一样;语音能力较高虽然能读出 [ng-] 声母,却矫枉过正致连阴声、原本是零声母的字(如“安”、“亚”)亦变成 [ng-] 声母。他在书中说,这种读成很快变成流读。所以在书中会为大多数零声母阴声字加注带有 [ng-] 声母的读音。

有关“疑”母

书中指“疑”母在粤音变化相当有规律:

阳声调开口呼韵母之前的“疑”母仍然读 [ng],例如“我 [ngo5]”、“牙[ngaa4]”

阳声调齐齿呼与撮口呼,或近似的韵母前的 [ng-] 变成 [j-] 声母,例如“研[jin4]”、“鱼 [jy4]”(“疑”字本身在粤语就变成 [j-] 声母)

疑母和“合口呼”合读,会将“合口呼”[-u] 排挤,变成元音化的辅音,如“吾 [ng4]”、“午 [ng5]”

这些变化,何氏指因由来已久,且有迹可寻,故表示认同。

送气与不送气

书中指,经过演变,粤音阳声塞音声母(送气:p[pʰ-]/t[tʰ-]/k[kʰ-];不送气:b[p-]/d[t-]/g[k-])及阳声塞擦音声母(送气:tsi[tʃʰ-];不送气:dzi[tʃ-])的规律是:

阳平声一定送气

阳上声一定送气

阳去声一定不送气

阳入声绝大多数不送气

[h-] 母的变化

书中指来自“晓”、“匣”声母及小部分由 [k-] 声音弱化而来的 [h-] 母,会有以下变化:

[h-] 声母后面紧靠着齐齿呼,会因颚化而消失,齐齿呼成为半元音 [j-] 声母例:休(许尤切) [h-] + [-i-] → [∅-] + [j-]

[h-] 声母后面紧靠着合口呼,会因唇化而消失,合口呼成为半元音 [w-] 声母,以阳声调为甚例:黄(胡光切) [h-] + [-u-] → [∅-] + [w-]

[h-] 声母后面是开口呼,但 [h-] 越读越弱而消失,并在变成零声母前补上声母例:丘(去鸠切) [k-] → [h-] → [∅-] + [j-]

阴声调中 [h-] 声母后面若是合口呼则合相互混和成为 [f-] 声母例:霍(虚郭切) [h-] + [-u-] → [f-]

声母互换

何氏指发音部位相同而发音方法相近的声母,有时会互换,如:

[ts-] 和 [s-] 互换,阳去及阳入声时则是 [dz-] 和 [s-] 互换例:

[ts-] → [s-]:倩(仓甸切)

[s-] → [ts-]:矢(式视切)

[k-] 和 [h-] 互换例:

[h-] → [k-]:携(下各切)

[k-] → [h-]:空(苦红切)

韵母近移

何氏指出,由于古今音变、各地方言相互影响,造成流行粤读的韵母与反切下字的韵母并不相同。书中举出“最”字《广韵》“祖外切”,若依此切韵应读“载”[-oi] 音而不是现在的 [-eoi] 音。

何文汇对此没有明确标准,“主要是参考流读”。

介音的消失

粤音标准音没有介音,某些介音会消失,亦有些会以另一种形式保留在粤音中,如中古语介音 [-u-] 成为粤音的“光”、“夸”中的 [-w-],虽然语言学家今将之拨归声母,不过在《广韵》中“夸”字“苦瓜切”,今视为声母一部分 [kw-] 中的 [-w-] 成分其实是来自“瓜”([gwaa1])字。

鼻音和塞音韵尾的变化

这是指有部分本来是 [-n] 收音变成 [-m] 收音(或相反)、[-t] 变成 [-k]、[-p] 变作 [-t] 的变化。何氏指“这些韵尾变化由来甚久,恐怕难以还原”。

例:

[-m] → [-n]:凡(符咸切)

[-n] → [-m]:蝉(市连切)

[-t] → [-k]:悉(息七切),若依切音,同音字为“膝”

[-k] → [-t]:核(下革切)

[-p] → [-t]:压(乌甲切)

阳上作去

阳上作去又称“浊上变去”,是指全浊上声系统地演变为全浊去声,如“动”、“是”、“静”等字。变化与否并无一定规则。何氏指“这是约定俗成的结果,拟音时当予以尊重”。

阳上和阳入的变化

粤音阳上声因口语变调,变成阴上声,而不知还原,久而久之以阴上声为流读;另阳入声会有移到中入及阴入的现象。何氏明言他对“误作阴上的阳上声比较容忍,而绝不承认阳入声作中入的误读”。

“正读”拟定原则

综合该书及何文汇其他著作所述,根据《广韵》切音,若该音所切出来与粤音,与今日的粤语相同,或是符合上述何文汇所接受的演变规律的变化结果,该音便被视为“正读”。

不合切音,又不合演变规律的读音,便是“错读”。对于“错读”,何文汇有以下处理方式:

视为“今读”

书按:“因本读已不用于读书音或口语音中…只在该字的‘今读’下注明‘本读’为何。”

这些是著者认为该“错读”已经“习非胜是”至“根深蒂固”、“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能还原”,于是惟有接受该“错读”作为“今读”。

视为“口语读音”

何博士于其《字汇》书中特别提及粤语的口语变调,并指:“口语变调不能当作正读”。至于以变调为正音的情况,何博士会以“口语音”看待。

书按:“如该正读另有沿用已久,习非胜是的误读,则前者为‘正读’,以(正)号表明;后者为‘口语音’,以(语)号表明。”

意思是说,该“误读”可以算是口头读音,但依然是误读。他认为对于这些“误读”,实仍于读书音中使用。他并认为,这些读音应该“可改则改”(《粤音平仄入门》),否则语音会越来越混乱,一切语文规则便会名存实亡。

不予收录

书按:“日常错读如果尚未获得学术界全面接受,本字汇将不予收录。”

何文汇博士在《粤音正读字汇》,列出50个何文汇认为未获得学界全面接受的字;而在《粤音平仄入门》,亦根据《广韵》举出100个香港人日常读错的字。

口语变调

口语变调是指在口语中为了发音方便而将某些字音调读高,例如:

阳平变阴平(例:玻“璃”)

阳平变阴上(例:还“钱”)

阳上变阴上(例:老“母”)

阴去变阴上(例:鱼“片”)

阳去变阴上(例:笑“话”)

中入、阳入变阴入(例:白“雪雪”)

中入变塞音收音高升调(例:请“帖”)

阳入变塞音收音高升调(例:蝴“蝶”)

何氏特别指出:“口语变调不能当作正读。有极少数不能还原的口语变调,本字汇会作为口语音读法看待。”

何文汇根据其所拟订的“正读”原则,不合韵书的“本音”有超过500个,不合韵书的“口语读音”有超过200个,而何文汇在书中举出他认为是未被广泛认可的“日常错读”则有 100 个。换言之,根据他的字音审订标准,香港人有超过 800 个字读错。他在书中说香港人“日常读错的字,可谓不胜枚举”。

对“正读学说”的评论

何文汇根据距今超过一千年前的宋朝《广韵》一书中的切韵方法,将很多与《广韵》所载不同的粤音重新订立标准,谓之“正读”,这造成很多习用以久的读音、坊间字典已经承认的读音,被指为“误读”、“错读”;一些久未使用的读音,反而成为“正读”。

由于正音运动大幅度的更改了传统读音,被一些年轻人及年长的学者视为“谋杀广府话”[7]而加以反对。其中以从1980年代起便在《明报》专栏批评“正音运动”矫枉过正的王亭之(当时另一反对者哈公已病逝)为反对派的中坚份子。他们反对的原因是,被所谓“正音运动”所“正”的音大大减低了广东话的流畅和灵活性,所谓“正音运动”的“正音”实际是“邪音”[8]。

反对者指出,语言学家已得出结论,语言会经过时间和历史因素而慢慢改变。所以以何文汇的说法,用宋朝时期出版的《广韵》作为粤语发音的依据,实际上并不准确反映粤音实际情况,因为这样做便忽略了《广韵》出版后南宋、元、明、清四朝对粤语的深远影响。反对者也认为,年轻一辈不搞清楚“正音运动”的可取性,只“以讹为巧”而改读所谓“正音”。

有人认为,何文汇对文字的意义、来源和读音做学术研究,然后公开发表,这种做法并无问题,而且是一种社会贡献。但是,将一己的学术知识,透过社会运动强加于公众,却是另一回事。“正音”运动的争议由此而起。批评者有点名指谪何文汇的“正读”动机,亦有不点名但明确表示不同意“以古韵书切语为正读”行径,形容此举“泥古”。

直接的批评

目前在香港有潘国森及在1990年代移民多伦多的王亭之以较高姿态明确点名批评及反对何文汇提出的“正读”及由他推动的“正读运动”。

王亭之于八、九十年代开始,已抨击何文汇的“正读”是矫枉过正的举措。他同意应该纠正“懒音”,但不同意何文汇自定体例,即将《广韵》一系韵书切音定为“正读”、不合韵书切音者则为“错读”,并将这种规则当成已被广泛认可的标准,要求传媒及学校跟从。他指出粤语源远流长,一些读音可能是在韵书编纂之前或之后约定俗成而保留至今,单以《广韵》等几本韵书定对错,是十分片面的做法,亦毫不尊重粤语文化。

王亭之又指,从来没有一个音韵学者会用古代韵书,修改或否定今日的语音;因为古代韵书亦只是纪录当时的语音,并不是用以规范语音不能再作任何改变。他并指斥大中小学、传媒机构,从来不过问何文汇的“正读”原则下的订音标准、从来不参考其他字词典,却只推广何文汇的一套“正读”──由何文汇一人厘订的语音,批评此举无异“谋杀广府话”[7];传媒今时今日仍然坚持使用何文汇认为的“正读”,只是面子使然,不顾社会影响,造成语音混乱[9],而“正读”在这种状况下仍能不断渗透,王直斥何文汇的“正音”,实为“病毒音”[8]。

王亭之曾在网上发表多篇文章批评何文汇的“正读”,这些文章后来结集成《广府话救亡》一书。在书中,王亭之向何文汇提出四点质询:

中原音传入广府,由古秦代至现代经历多个时期,为何只承认宋代音韵,却否定其他时期的语音?

广府话有九声,若声调依足《广韵》,是否要废去《广韵》没有的声调?

近代的音韵学家在进行语言调查时,都是先承认实际读音,然后研究读音的音韵规律。何文汇为何反其道而行,只以韵书及他承认的规律,去否定实际存在的读音?

何文汇所根据的规律,是否全面及得到所有学者专家认同?

书籍出版后,惹来一阵讨论,王亭之和潘国森邀请何文汇出席论坛作公开辩论,不过何文汇回应未收到邀请信,事件最后不了了之。后来何文汇在其新作中,不点名批评《广府话救亡》一书某些文章的切音有错,以及王亭之认为广韵书中只收录五声的观点不正确[10],不过没有回应为何《广韵》后粤音的任何变化便被视为错误等指谪。

潘国森在《正字正音》一书中批评何文汇以一己私意,不容许广府话在《广韵》成书后一千年的任何“约定俗成”的转变;又不满他在《广韵》标音的取舍之间,漫无准则、变幻多端的做法;并抨击何文汇出版的教材,并未获学术界广泛认可,却可以运用于中小学的基础教育内。书中举出一些例子,指出好些何文汇认为是“错读”的字音,其实已有学者认同,或已有字词典收录。

此外,专栏作家古德明曾于报章发表评论,引用《清朝野史大观》卷九的故事,讽刺何文汇发起“所谓粤语正音运动”,以宋朝《广韵》作准绳,电台、电视台、中小学校等纷纷景从,实为泥古之举,而不是真正爱惜中国语文[11]。

网上有评论文章指摘何文汇指港人读错字“不胜枚举”一说实为谬论,因为语言既作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桥梁,若我们真的每日读错“不胜枚举”的字,那么这种语言根本不能有效沟通[12]。而何文汇认为《广韵》是“最全面、最有效的约定俗成”,从而贬低《广韵》之后所出现的音变,为自己“以《广韵》为正音”的理论建立基础,根本曲解了“约定俗成”一词的本义[13]。

间接的批评

香港文字研究者容若多次撰文批评黄锡凌《粤音韵汇》的读音取向,例如指“僧”字要读“生”音、“扩”字要读“廓”音等[14],指黄锡凌对于粤音的“改读”,有复古及跟普通话的倾向,投机性十分明显。何文汇亦要求“扩”字要读“廓”,否则便是错误。

容若亦批评“港英时期某些‘正音’人士,偏要依照黄氏取向,以求‘别树一帜’”[15];及为文不赞成“某哲学博士”要求“绚”字读“劝”不读“喧”。他亦认为今时今日将“搜”及“蒐”字标读“收”并不正确,因为古今音不同[16]。何文汇的“正读”要求“绚烂”读“劝烂”、“搜查”读“收查”。

此外,他在《明报月刊》撰文批一本使用何文汇《粤音正读字汇》作标准的字词典,批评该标准将《广韵》奉为金科玉律,不承认约定俗成及“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明陈第)的道理,以不实际的读音取代实际读音,制造混乱[17]。

容若认为,研究字音,要尊重约定俗成,并比较古今音,探索变易原因,而不应泥古;“古音可跟可不跟,依情况而定”。

朱维德亦认为“关于读音,复古殊属多余;时代转变,无谓矫枉过正”,将“时间”“正音”为“时‘奸’”已经成为笑柄,应该引以为鉴。他亦不同意跟从《广韵》要“综”字读成“众”音,表示若真要依足《广韵》,则“综”、“粽”同样读“纵”,那么“食粽”亦应该“正音”为“食纵”了。(据了解今人皆读“综”为“众”,与广韵同。)他慨叹近来“尽信书而而不化”以及“一知半解”两种现象成为潮流[18]。

其他讨论

林沛理曾发表《香港人的粤语乡愁》文章,将当时“粤语正音”的争论,归纳为“语言纯化论者”与“实用主义者”之争。他说,前者要求语言应纪律森严、尊卑分明;他们对语言的历史癖和洁癖,令他们巴不得回到粤语读音大定的现场,凝结该历史时刻,然后将该时刻的读音,供给后人使用。这种行为,是希望将粤语变成只有专业权威才懂的“技术语言”。他并总结,“语言纯化论者”透过诉诸权威的传媒夺取话语权,但“实用主义者”会赢得民意和民心。文中并无提及何文汇的名字,不过提及“正音”被王亭之、潘国森等人反对,杂志版文中附有何文汇的照片插图。[19]

2008年香港高级程度会考中国语文及文化科聆听测试中,有一段谈话,以“时间”、“屋檐”、“刊物”为引子,论及“粤语正音”问题。录音内的“老师”角色与两名“学生”角色就何谓“正音”展开讨论。讨论话题围绕一些字的粤语读音标准,亦即何文汇的“正读”标准问题。

对话片段内的“老师”认为,现在所谓“正音”意义其实不止于“正确读音”。“正音”被赋予的意义是:

符合传统读音字典所规定的读音;或

今音与传统读音字典所规定的读音无法对应,但却符合后人归纳的语音变化规则(即上述“古无轻唇音”等变化)

“老师”指,我们在追溯古今音变异时,既然必须先审视“今音”与“韵书音”的异同,继而归纳出“变化规则”;那么,在比较“古音”、“今音”找出规则后,却反过来说某一个“今音”不符合变化规则、是“错误”,然后漠视之,根本自相矛盾。他又举例指“打”字若根据“正音”必须读“顶”,但将“打电话”说成“顶电话”却会严重窒碍沟通,可见不能单以“有根据”作为使用某读音的理由。录音中“老师”又以《广韵》中的“俛”字做例,表示《广韵》其实也颇尊重约定俗成的读音。他建议在决定何为“正确读音”时,应该“不薄今人爱古人”[20]。

部分“正读”语音分歧

粤语“正读”由何文汇及朱国藩订出,由于社会未就何谓正读(正确读音)有共识,故对于一些单字,何文汇的“正读”与大众、教育界使用以至其他字典所标注的读音,不无分歧。以下是一些较明显的例子。

“构”字及“购”字

沟、构、购三字,都以“冓”为声符。根据《广韵》,沟字“古侯切”,以广府话切音,理论上要读成[gau1];构、购二字“古候切”,理论上要读成[gau3]。可是大多数人以[kau]为实际读音,即沟读[kau1]、构与购读[kau3]。[g]与[k]的变化,语音上属于“不送气与送气互变”。

有学者认为这种读音变化是由于粤人求雅避俗使然。“古侯切”在广府话切出[gau1]音,而这个音与粤语粗口㞗(读音:gau1,俗作𨳊)同音。于是粤人将这个[gau1]音改变,“沟”读成[kau1],而同样是“古侯切”的“勾/钩/钩”亦是改变声母,读成[ngau1]。“鸠”字《广韵》切音“巨求切”,广府话亦应读成[gau1],一般却读成[kau1][21]。

学者认为,由于“沟”字的声符与“购、构”同样是“冓”,而“沟”的读音既由[gau1]变成[kau1],“购、构”二字便受“沟”的谐声偏旁读音改变而类化,由[gau3]变读成[kau3][22]。

黄锡凌将“沟、购、构”读成[gau]订为标准音,但亦承认这三个字口头上“读成送气”,而“钩”则“俗读”成[ngau1][23]。

文字工作指容若指出,在1970年代,有人通过香港电台搞“正音”,依照《粤音韵汇》的标准音,将“构、购”二字由“扣”改读成“究”(“沟”则不受影响),引致混乱,三十年间,虽形成一股势力,却未为大众接受[24]。

何文汇在其著作中,将“沟”和“构、购”分开处理。他认为“沟”读成不合“正读”的[kau1],是“习非胜是致无法还原”,故可以此为“今读”,[gau1]成为“本读”;“构、购”二字则必须依《广韵》的“古候切”读成“救(gau3)”才算“正读”;读成“扣(kau3)”则是“有习非胜是趋势的口语音”。

潘国森和王亭之批评何文汇经常将《广韵》奉为圣典,这种做法是双重标准[25][26]。

陈永明教授认为,正音原则应该是服从当时绝大多数的读音。这两个字读“救”还是“扣”,只是送气及不送气的分别,分别很小,如果大多数人都读“扣”,那就不必固执字书上的读音[27]。

单周尧教授曾在第七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中为这两个字的粤读,邀请在场人士投票。结果“构”字有超过76%的人支持读“扣”,“购”字有79%与会者支持“扣”音。支持这两个字应读“救”音者,不足两成[22]。

市面字词典多将二音并列,不强分正误。

教育署语文教育学院中文系在1993年出版的《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中,沟的建议读音是[kau1]、构和购的建议读音是“扣”。2001年《广州话正音字典》只收录“扣”音。

有关这些字是否应该依足《广韵》切音的争论,在2009年9月忽然热闹起来。因为大众发现新任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的名字有“鸠”字,而此字各大香港传媒均读成[kau1]而非“正读”[gau1][28][29]。陶杰亦发表戏谑文章讽刺香港的电视台广播人,经常将“正音”挂在口边,硬要将“机构”念成“机够”,遇到“鸠”字,却不敢使用“正读”[30]。

“纠”字

何文汇根据《广韵》,“纠”字是“居黝切”,故必须读“九”,读“斗”是不标准。

文字研究者容若认为,“纠”字从“丩(giu2)”得声,本读“矫(giu2)”(相似例子有“叫(giu3)”字,与“矫”只有一调之转);读成“九”,是因为受乡音影响。某些方言中“九”与“矫”读音相似,但粤语中两字读音相距甚远;而读成“斗”,早已约定俗成。他讽谓,与其“半天吊”复一半之古读“九”,不如读“矫”。[31]惠伊深在著作《字海拾趣》看法相似,认为此字词“矫”、“九”均有根据,但香港更多人将之读成“斗”,此一读音可追溯至明代《正字通》[32]。这个以讹变俗的形成,很可能与“丩”及“斗”两个偏旁在草书的写法形似有关。

林佐瀚在《每日一字》中提到,广州老学者指“纠”字应读“矫”;他并指出,虽然在1962年乔砚农指此字“粤容读斗,实应读九”,但1982年李卓敏《李氏中文字典》已经注此字语音为“斗”,可见“斗”这个音开始为教育界接受。他认为,“纠”字可读“九”、“矫”,俗音可读为“斗”:“斗”这一个读音“既已通俗如斯,为何不可接受?”[33]

饶秉才在《语文杂志》指出:“纠”读“斗”已具有全民性,故订音时可以承认“斗”为俗读音[34]。

坊间字典如 1993 年《商务新词典(缩印本)》、《广州话正音字典》,亦承认“斗”音是俗读。

何文汇极力反对这个读音,透过传媒多番指“斗”音是不标准,而“九”才是正音;由于“矫”音《广韵》不收,只见于《集韵》,其字书中亦没有标示此字可以读“矫”。近年不少港人已以“九”字为日常读音,并认为“斗”是错读,亦不知道此字有“矫”音。

“檐”字

何文汇根据《广韵》,“檐”字是“余廉切”,故必须读“盐”,读“襌”是不标准。

容若则撰文表示将“檐”读成“盐”是“复古倒退”,指出虽然此音依宋代韵书《广韵》、《集韵》和明代韵书《正韵》定音,但指“檐”在粤音中早已读成“蟾”(即“襌”音)。他亦指出,50年前黄锡凌的《粤音韵汇》已经承认“襌”音。

潘国森则指,此字在李卓敏所著之《李氏中文字典》有收“襌”音。

另外,中文大学的何杏枫博士在主持电视节目时,承认“襌”字是“檐”的后起音,这两音皆为常用音,并无说这个“禅”不标准读音[35]。

“雏”字

何文汇认为此字在《广韵》是“仕于切”,必须读“锄”(仕于切切出的粤音应读“除”。读成“锄”其实是不标准,不过何文汇认为已无法还原,故接受“锄”为“今读”),若读成阴平声的“初”便属错误。

陈永明认为:正音原则应该是服从当时绝大多数的读音。雏读成锄或初,只是阴平与阳平的分别而已[27]。

网上对“正读”的评论指,市面多数字典均承认“初”这个音,包括《广州话、普通话双音对照汉语字典》、《香港小学生中文词典》、《商务新词典(缩印本)》、《商务新字典》、《中华新字典》、《中华新词典》、《朗文中文新词典、《广州话正音字典》、《广州话、普通话速查字典》、《中文多用字典》、《常用字广州话异读分类整理》、《粤音检字表(二版)》、《李氏中文词典》。文中又以《粤西十县市粤方言调查报告》,指出没有一个方言点的居民会将此字读成“锄”音,但“雏”与“初”同音的则占绝大多数;而在 1996 年出版的《正音正读纵横谈》,收录了其中一个何文汇有出席的座谈会,有与会者以“雏”是否必须读成“锄”“有争议”为由,回避讨论。评论质疑何文汇不承认“初”音存在,理据是否充分[36][37]。

无线电视被发现在2007年后的配音节目中,“雏”字被统一改读成“锄”音,引起一阵议论。无线电视辩称读音“有根据”,坚持此读音没有问题。

“弥”和“弥”字

王亭之认为晋代“弥”字读“尼”音;他指“沙弥”一词译自“śrāmaṇera”,而“śrāma”是译“沙门”,可见“ṇe”是译作〔尼〕,粤语将此音保留至今。

容若翻查过《晋书音义》及《毛诗古音考》,指出当时“弥”字读成“泥”音。泥从尼得音,濔、祢从爾得音;爾从尔得音,读你(你音也是从尔而来,这个字大约在元明时才出现,当时写作“伱”或“尔”,见《老乞大谚解》及《朴通事谚解》。),早经约定俗成,粤人把这些字读成尼音,并非毫无根据。

有网上评论指,查《说文解字》对“弥”的古字“镾”的解释是“从长,爾声”。爾从尔得音,读 n- 声母。即使假设这个“错音”是始于港人将港督 Nathan 译为 弥敦,则此音亦已逾百年且大众已接受,没理由不承认而另立新音谓之“正音”。1941年黄锡凌著《粤音韵汇》已经承认“弥”、“弥”现在读成 [n-] 声母,1960年代莫朝雄《粤语教学与读音研究》亦指出,字必须适应时代演变,而不是一定要追溯到最原始的读音才是正确。他并举例“弥”字读成“尼”,的确是现时通行的读音[38]。

而对于“弥”字,《中华新字典》(1982)、《中文多用字典》(1984)、《广州音字典》(1985)、《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1993)兼收“尼”音,新近字词典如《香港小学生中文词典》(1988)、《商务新词典》(1989)、《中华新词典》(1993)、《朗文中文新词典(第二版)》(2001)、《广州话正音字典》(2002)更只标注“尼”音;《广州话、普通话速查字典》(2003)收“尼”音、将“微”音视为“本读”。

何文汇则纯粹根据《广韵》切音,在《粤音正读字汇》中,此字只能读成“微”音,不能读成“尼”音。批评者质疑何文汇不切实际,做法等同将以古音干扰今音。

其他学者对“正读”的态度

林佐瀚在1980年代为无线电视主持《每日一字》的立场是:由于字音是会随时间改变,当一个字音已经通俗、惯用时,不会坚持“正音”、执着泥古。[39]

而曾经主持无线电视文教节目《最紧要正字》的欧阳伟豪博士则回应指,“现代音”和“古代音”可以并存。他认为,像“弥敦道”不妨读回“‘尼’敦道”而不必读“‘眉’敦道”。例如“傍晚”一词,港台读“‘磅’晚”、商台读“‘旁’晚”,两个音可以并存。他又认为,考试只是人生一部分,若真要求读成将“会计师”读成“‘贿’计师”,便在考试时用这个读音,生活中读回“‘汇’计师”好了[40]。

而他在一访问片段中指,“正音正字”风气,显示大家对自己的母语多了一种自觉,他觉得可以视“正音”为“多了一个标准”,打破凡事只有一个标准的框框。他并举例说现在大家便可以知道“时间”有两个读音,在他心中,日常将“时间”一词读成“时‘谏’”,但要做节目、突出自己、见工时便会用“时‘奸’”,两者同时在脑海中,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阻碍沟通[41]。

不过有回应文章批评欧阳伟豪的说法回避了问题症结,因为若拿“时间”一词为例,现在的情况是在绝大多数人读成“时‘谏’”时,有人坚持不接受这种读音,大举宣传这个是“错音”,要求所有人改读成“时‘奸’”。读“时‘奸’”的人的心中根本没有“多一个标准”,欧阳博士不应该反要一直沿用普遍读音“时‘谏’”的人心中“多一个标准”,接受“时‘奸’”这个少数人使用的读音。更何况“时‘奸’”是否真的“正确”,目前未有公论。

除了何文汇,香港亦有其他学者参与粤语审音工作,他们的取向与何文汇不尽相同。

香港教育署在1992年出版的《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审音委员有来自香港大学、语文教育学院、中文大学的博士及教授。

而2004年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广州话正音字典》更集合超过20位粤、港、澳三地的专家学者审音超过十年。港方包括有香港理工大学中文及翻译系讲座教授兼系主任张日昇、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音韵学教授张双庆、香港理工大学中文及双语学系教授李学铭及香港教育学院中文学系教授兼副系主任何国祥。《广州话正音字典》编辑委员会在审音时“都以今音为基础,既考虑语音发展、语音结构的规律性,也考虑语言应用的通用性。特别重视那些已经深入人心,家喻户晓的读音,对一些不合古音及反切的字音,只要已在社会上广泛使用,也考虑承认现实,适当加以保留,或作‘俗’读看待。”这与何文汇先以古音为基础、不合古音即为错音,再考虑是否接受为“无法还原”的本音的取态大相径庭。

《广州话正音字典》召集人,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汉语方言研究中心主任兼香港大学中文系和语言学系名誉教授詹伯慧在文章中指,为字典订音时,当然要把持“语音发展的历史继承性”,却不能无视在社会大众已经流行的“俗读”。他特别提到在香港有粤语正音问题争议,实际上就是“从切”还是“从众”的争论;一方认为现今的正确音读,是以“符合《广韵》等韵书的反切”为依据,但反对者则指出,定音时应该面对社会上的普遍读法,古韵书上的反切是必不可少的参考,但不作为唯一的依据。詹伯慧则认为,现代香港人用现代粤音,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必要强求港人将不符合古音反切的粤音“改正”过来。他建议可由政府牵头成立审订粤语正音的专家委员会,解决“从切”和“从众”的分歧[42]。

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单周尧教授在1980年已经就当时常用的粤音工具书——《粤音韵汇》、乔砚农《中文字典》、《新华字典》内的粤语注音与实际通行粤音有异,指出语音是不断演变,古今字音不尽相同,也不必相同。他认为我们不必为了迁就古韵书的切音,放弃约定俗成的读音。他更指出,如果字典注音只照顾韵书反切而无视实际读音,那么这些字典的注音价值便会大打折扣[43]。而他在2008一个讲座中提到“正音”论题时,亦提到一些字典以韵书作依据,却没有考虑社会上实际的读音,而《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和《广州话正音字典》在研订读音时,会顾及社会上实际使用情况。他指出,学者认为这种“从今从众”的审音原则,贴近现实情况,也提高了字典的实用价值。单周尧教授再一次指出:“要粤语审音成功,政府的支持非常重要,这包括香港政府和广东省政府。希望粤音的规范,不会一语两制[44]。”

传媒的取态

目前,没有电台或电视台公开表态支持何文汇拟出的“正读”。不过,个别传媒对一些单字字音的改读,被质疑是向某一学派的“正读”学说靠拢。

香港电台

1981年,香港电台曾经跟随一些“正音”人士的说法,将十分普遍的“时间”一词的读音改变。“时间”的“间”字在广州话中习惯读成“谏”音,但香港电台台长张敏仪在请教宋郁文及刘殿爵教授二人后,指令全台播音员,包括非新闻节目的唱片骑师在播报时必须统一发音,将“间”字读成“奸”音。于是“时间”便变读成“时‘奸’”。[45],此举惹来广泛讨论。

当时对正音运动的批评主要在报上。部分读者来函指:“听到一大班小朋友在讲《小朋友时“奸”》(《小朋友时间》是香港电台的一个儿童节目名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刘殿爵在《明报月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为什么认为“时间”要读“时‘奸’”,指“时间一直到三十年代后期还是读作‘时艰’”,读成时“谏”只是港人误读[46],不过王亭之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刘殿爵的文章刊出后,有文章反驳他的论点,认为“时‘谏’”才是本来的正确读法[47]。另外,该刊读者来函亦刊出署名“七十八岁老翁林范三”的读者在信中表示,他在70年前已听到塾师读时“谏”,50年前在广州大学亦听到石光瑛教授说时“谏”[48]。

报章方面,黄霑赞成改读,他认为既然考据到正音,便应该改正,不应将错就错[49]。不过专栏作家王亭之曾发表多篇文章反对这种改读。他认为,“时间”的“间”字有“迭代”之义,读成“谏”音并没有错[50]。他希望教师不要受电台的读音影响,以为时“谏”的读音错误,更希望那些自称“正音”的人,不要以为更改通行读音便代表自己“鹤立鸡群”[51]。同报哈公亦曾经发表文章讽刺。简而清认为不必矫枉过正地强迫人家“一面倒”使用一种读音。他忆述听过不少听众认为在任何词句均得提高音调由“谏”变“奸”,十分刺耳,并形容这是电台“强奸式‘正音运动’”[52]。影评人石琪亦不同意时“奸”是正音,戏称电台不断“奸艰奸”实在“大吉利市”。[53]。林莲仙则撰文指“时‘涧’”是约定俗成之例,刘殿爵以所谓“读音无法和普通话对应”便要求改变约定俗成已久的读音根本不成理由[54]。她又认为,时代是在迈进的,书本是要活用,大家不能罔顾语音的历史规律去读一个字音,可是亦不能老捧着一本韵书,以求将今日的读音复古[55]。亦有专栏作家指出,一个字音应该怎么读,可以争论,但香港电台不应该在未肯定时间的“间”字真的不能读“谏”时,却打出“正音”招牌,要所有播音员“唯我独‘奸’”;同文亦批评有专栏作家单凭两个人认为一个读音是对的便“想当然”地将“时‘谏’”这个读音称为“以讹传讹”[56]。香港中国语文学会在华侨日报主持的中国语文园地专栏指出,有关“时间”的读音,其实牵涉两个问题:(一)读“时奸”是否比读成“时谏”更加合适和正宗,及(二)有没有必要、有没有可能勉强改变一个极用常的基本词语的读音。学会指社会对这两个问题仍未有共识[57]。

由于这个读音广受质疑,最后香港电台不再强迫播音员必须读时“奸”。虽然刘殿爵终未能使“时‘奸’”读音流通[58],1990年代以后主张“正音”的何文汇一派仍然以“时空相对”为理由沿袭“时‘奸’”是正确读音的说法[59],在主持电台及电视台的“正音”节目时亦刻意提高音调,将“时间”读成“时‘奸’”。另外,2003年由无线电视制作的《最紧要正字》节目中,一众中文大学中文系的博士学者在说“时间”一词时,刻意读成“时‘奸’”。2008年亦有电台广播员在节目中宣扬“时‘奸’”才是正确读音的说法[60]。

2007年有报章访问香港电台文教组兼特别职务总监郑启明,他指出他们强调的“正音”是一个“恰当读音”,亦不能有懒音,但不会深究一个字在学术上应该以何种发音为“正”[61]。

无线电视

无线电视目前声称的“正音”取向与香港电台相似。电视广播业务总经理陈志云在2007年5月的《娱乐直播》中介绍该节目的小环节《谢绝懒音》时,指他们提倡“正音”是针对“懒音”问题,并不是要求别人读古音。换言之,按何文汇的分类法,该台强调的是“正音”,而非“正读”。

不过,无线电视配音组被发现采纳了大量何文汇的“正读”,统一配音员的读音。为动画《圣斗士星矢-冥王十二宫篇》配音时,“冥”字(一般读成“皿”音)全部变成“明”音,便引起了动画迷的争论。有传媒就此事向无线电视查询,该台发言人回应指这是为了“教育下一代”,所以参考何文汇的《粤音正读字汇》和其他典籍,决定读音。[62]

另外,“构”、“购”、“弥”等字,以及在九十年代学界讨论时已经认为有争议,因为坚持使用“从切”的读音会造成沟通问题的“雏”字,无线电视在配音时,由原本使用大众通行、市面大多数字典收录但何文汇不承认的读音,即构读“扣”、弥读“尼”、雏读“初”,一律改为使用何文汇接受的读音,即构读“救”、弥读“微”、雏读“锄”。无线电视辩称这是根据《粤语审音配词字库》,而非只参考何文汇的说法。[63]

至于同样由无线电视制作的《最紧要正字》,节目内香港中文大学的学者在教授粤音时,亦有只采纳何文汇所定之粤音标准的例子。例如介绍成语“风声鹤唳”,主持便根据《广韵》指出“唳”应该读“丽”,读成“泪”是错读[64]。《粤语审音配词字库》资料显示,“丽”音只有何文汇承认,何文汇认为是日常错读的“泪”音则收录于李卓敏、黄锡凌、范国、周无忌的字典,亦见诸香港大部分字典。

教育当局的态度

香港政府没有就什么是“正确读音”下结论,但同时亦没有对何文汇在学术界推销他认为的“正读”有过任何表示。

回归之前,香港教育署发现坊间很多字典中的标音,比较接近传统反切,导致标音与香港通行的实际粤音有距离,令人无所适从。该署语文教育学院中文系于是组织了一个“常用字广州话读音研究委员会”,1987年开始工作,拟订“建议读音”,并收录于1992年出版的《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内。书中明确表示他们对读音的态度,就是由于文字和语音都会演变,不可能完全按照韵书反切定下读音,而且“广州话的订音,也有许多学者赞成约定俗成”,问题只是有哪些音该接受、哪些音该认为是误读。但该书亦强调,他们“无意树立‘汉字粤语正读’权威,‘广州话’读音栏所载的只是我们的‘建议读音’,教师授课时,可以采用我们的‘建议’。”此书后来并未有修订版本面世。

回归后的教育局在2007年出版《香港小学学习字词表》,读音依据《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一直存在争议的“时间”一词读音,书中标音为要读成何文汇一派认可的“时‘奸’”[65]。

潘国森有见一些书商、学校在2007年中学会考新设“说话能力”考试,推出教材,教导学生如“栋梁”要读何文汇承认的“冻梁”而读何文汇不承认但字典有收的“动梁”算错、“友谊”要读何文汇承认的“友义”而何文汇不承认但字典有收的“友儿”算错等等,撰文指曾去信行政长官曾荫权和教育局局长李国章,要求正视现时的“正音”争论,不过当局一直没有给予明确答复[66]。

香港考试及评核局的立场亦备受关注,因为2007年中学会考中国语文科增设试卷四“说话能力”,会考核学生读音,但社会上不少通用而且字典承认的读音,与何文汇标榜的“正读”不同;例如“会计”一词,一般人都读“汇计”,何文汇则指应该读“绘计”才算“正读”。大众关心考评局会否单以何文汇的说法作为评分标准。何文汇则在2006年以合订本形式重新出版前作《粤音平仄入门》及《粤语正音示例》,并在新书中的“重刊感言”称:“发音和读字是无形的衣冠,教育当局设下了以声穿戴的要求,同学便不能不正其无形的衣冠了。”故出版合订本,“更有效地帮助在校同学学习正音和正读”。后来考评局澄清,在读音问题上,一般字典有收载的读音都会接受,[67]而且以考试机密为由,未有透露所参考的功具书及专家名单,被何文汇质疑令考生茫无头绪。[68]

影响

对香港的影响力

何文汇曾经表示:“小孩子学习生字,老师怎么读他们便跟着怎么读,他们并不懂得分辨是非。”[69]他出版了不少粤语教学书籍,包括《粤音正读字汇》、《粤音正读手册》、《粤语平仄入门》、《粤语正音示例》、《日常错读字》等,书内均包含他所提出根据其“正读学说”所拟出来的“正读”,并附以民间常见的“误读”,去教导读者一些字的粤语读音。书内提出的“日常错读字”,有一些确为社会普遍不接受而有人使用的“错读”,例如“重蹈覆辙”被读成“重‘滔’覆辙”;但亦有一些根据其“正读”标准拟出、在社会并不通行的字音,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正读”标准,而指责社会通用、字典接受的读音是“错读”,他自己的才是“正读”。例如“友谊”不能读“友‘儿’”而必须读“友‘义’”,但“谊”字读成“儿”,社会普遍接受,不少字典已经承认[70],不少学者亦不会坚持,何文汇仍然认为这个是错误读音,必须纠正。

何文汇推行“粤语正音运动”,除了著书立说,亦有举办活动、到中小学演讲等,均是以他自己釐定的“正读”,决定字音的正误,并以此原则,教导学生。而由何文汇担任唯一学术顾问的“粤语正音推广协会”,与香港电台合作制作 《粤讲粤啱一分钟》,教导学生“正确的粤语发音和读法”,并设《粤音挑战站》游戏,以选择题测试考核者的粤音知识,而所谓“正确”,同样以何文汇的“正读标准”为依归。例如游戏中的单字“综”、“纠”、“渲”、“谊”,在选择读音时,要分别选择“众”、“九”、“算”、“义”这些何文汇认可的“正读”才算正确,选择日常使用而其他字典有收载的读音,即“中”、“斗”、“喧”、“而”则会被当作错误扣分。而香港中文大学的语文自学中心中文部网页,虽然说“为了避免读错音的情况出现,最好的方法还是查字典”,但同样不承认一般字典有收但何文汇认为是错误的读音。

香港电台除了与粤语正音推广协会合作制作节目,亦曾一起举办“中学生粤语正音比赛”赛,协助协会宣扬其“正音正读”,受到中小学支持,更计划将活动伸展至幼稚园[71]。协会本身更与语文教育及研究常务委员会(语常会)举办“正音”活动,包括“正音日营”,向小学生灌输“正音”知识。[72]。

一些学校或出版社会以何文汇的“正读”作为准绳,教导学生字词的粤语发音。商务印书馆三本字词典,包括《商务学生词典》(盛九畴编)、《现代中文详解字典》(盛九畴编)、《商务新词典(2008年全新版)》,均只使用何文汇的“正读”标准。其中《商务新词典(2008年全新版)》被发现不少字的粤语标音有不切实际、无中生有的情况,[73]亦有不少问题注音[74]。

有批评者质疑,何文汇在著作中不断叫人多查字典,以减少错读,但其实有些单字的读音,大部分学者、字典已经接受,他仍坚持认为是“错音”“误音”。那么,如果以他的“正读”为标准,除非只查由他审音的字词典,否则仍然可能会出现“读错音”的情况。而在何文汇的“正读学说”未有得社会普遍认同或被确立为官方标准前,传媒便以教育为包装,制作节目,协助宣传何文汇的“一家之说”,置其他说法于不顾,有偏袒之嫌。

话虽如此,由于何文汇专注推广“正音运动”,除了出版书籍,亦经常得到电视台、电台邀请主持节目,节目中除了教导“正音”(咬字)外,亦会宣传他所订定的“正读”,香港不少人以至传媒,对何文汇以“正音大师”、“正读权威”相称[75]。久而久之,部分“正读”透过电台、电视台及教育界广泛宣传,逐渐变成新生一代的惯用读音(虽然他们未必清楚“正音运动”的前因后果),字典有收但不为何文汇承认的读音,则会被视为错读。

对广东的影响

香港的粤语正音运动,在意义上已经代表了广东、广西的粤语,在民间的影响力甚小,但是广州电台、广州电视台已经开始跟随。

原本香港粤语与广东的广州话在听感上没有太大差别,惟部分文字属多音字、又或因为文白异读而取音不同,如“使用”,广州话读为“洗用”,香港读为“史用”。这种情况一般理解[谁?]为香港取“天使”之“使”音,然而“使钱”却常写成“洗钱”,而普遍视为民间习惯所致。一系列香港电视节目的改音动作,以及《最紧要正字》节目播出后,对广东的读音产生一定的影响。

另外,香港的电视媒体也时常纠正一些艺人的读音问题,包括从广东去香港发展的艺人。如此行为令广东省外人误会为广东地方主义及香港地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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